三十几度的高温,酷热难当,窗外,隐隐有鸟的翅膀划过天际,思绪已越过万水千山。我的家乡在一个远离县城的角落,四面环山,祖祖辈辈以种地伐木为生,原始的生产方式孕育了乡人淳朴善良热情好客的性格。信息的闭塞限制了乡人的视野,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县城,要是某天有从县里来的客人,山里就要沸腾起来。大家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出来招待,邻里们围坐在一起,无非是想让县里来的人多讲讲外面的世界。但是大家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桌上珍藏的鱼肉并不讨客人喜,而山里长的野菇、野菜、竹笋却成了客人们的最爱。
山里的早晨,凉爽而清新,早起觅食的鸟儿是孩子们最好的朋友。三五成群的小伙伴们拿着竹篮在山里采野果掏鸟蛋,伴着伐木工人抬木头的吆喝声,孩子站在高高的山岗远眺,梦想着有一天能长出一双翅膀,像鸟儿一样飞过重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家的不远处就是国营的伐木场,能当上场里的工人是很多人的愿望。场里有好几辆运输木材的货车,司机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工人们用电锯伐下码放在路边的木材源源不断地运出去,支持国家建设。远处,被伐过的山体裸露出大片的肌肤,看上去伤痕累累。场里还有一所专门为职工的子女办的子弟小学,十一个老师的学校只有三十三个学生。因为家里离得近,我也有幸在这所学校上学。班上有位漂亮的女孩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父亲恰巧是位司机。她的家里装满了新鲜的玩艺,能弹出优美乐曲的电子琴,能捏出各种小动物的彩色橡皮泥,转个圈能太阳花的裙子,时鲜的发绳,宽袖子的蝙蝠衫……,美好的玩艺让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万分羡慕。她的家俨然成了我最爱去的地方。不仅于此,特殊的家庭环境使她经常有机会跟着爸爸到县城去,听她描述城里的高楼大厦,打针不疼的漂亮护士阿姨,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玩具时,我就在想,要是我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到山外也去看一看就好了。
乡里的人始终忙忙碌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能长出一双翅膀,我勤奋而努力地学习,希望有一天,山外的鸿雁能够为我带来希望的信息。带着这样的愿望,几年间,我从场里的小学考到了镇里的初中,再到县里上了高中,在省城上完大学,在地区的林业部门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故乡的小船渐驶渐远。埋首于现代化的办公楼里,足不出户地在电脑、电话、打印机间徘徊,连护林员手里都配备了GPS定位手机,除了能用来上班查勤而且还能够像破案片里那样定位,火情、险情随时报告。QQ群、办公助手、电子邮箱,只要网络连接,随时随地发送一切文字图表,畅游杭州北京,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不乎存在。就连乡镇林业工作站也用上了先进的信息化管理系统。当站里的同事向我演示他们已经用得很熟练的《林权管理信息系统》时,打开界面的一瞬间,只能用出乎意料形容。这个在我眼里足以媲美谷歌地图搜索的卫星图、地形图,把每家林农的山川沟壑四界四至清晰地在电脑上标示出来;既能当林地的“身份证”,又能当“银行卡”、“产权证”,多证合一的林权IC卡“一卡通”,俨然成了口袋里的财务总监;强大的分类搜索功能像筛子似的让调查排除几秒内就完成;其他的诸如《古树名木管理系统》、《木材运输管理系统》等等十几个系统更像是林业信息化里的百家讲坛,把包罗万象的林业基础数据库安置在计算机的心里,随取随用。难怪非专业人士感叹:信息的翅膀张得太快,转眼间滑翔的机翼已远在数十米之外。
偶然间群里聊天时遇见儿时的伙伴,他们告诉我,如今家乡人已经几乎不砍树了,前几年国家出台的《退耕还林条例》和绿化屏障保护发展政策里,对伐木造林有了不一样的要求。场里的山分到个人、集体手里,很多都划成了生态公益林,中央到地方有很多的惠民扶持政策,不仅给林农补贴,还经常会有县里省里的专家到地里教大家种树养竹,测土施肥,防虫治害,村村都有了联络专家。县里开始支持大家搞林下经济,以前班里那个最爱捣蛋的男生,如今已经成了村里的能人,他在竹林里养的鸡成了城里人的抢手货,经常要预约才能买到。山林里种的食用菌,以及灵芝地里的孢子粉参加了几次省里组织的展销会,现在已经在省台打起了宣传片广告,不但有了自己的品牌,有了实体店,还在网上平台通过快递公司销往世界各地。甚至于大家不再靠天吃饭,县里的气象台和村里签订了服务协议,每隔几个小时就会通报一次天气状况,随时提醒林农们注意防范恶劣天气,早作准备。曾经的伐木工人,如今都成了农家乐合作社的社员,高山、云雾、生态都成了生钱的东西。新开通的隧道把远至上海甚至国外的山外来客带到了村里,城里人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羡慕的语气,山里人成了绿色原生态的代名词。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如今,乡音渐渐远离,当年的小鸟已经如愿插上翅膀飞出家乡的大门,我与儿时的好友也已各自成家,但是无论多远的距离,我们始终惦念那些美好的曾经,我们相约等处理好手头的工作,我们将再次扇动翅膀,好好回去看看。(黄丽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