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找不到楠溪江,但它以独特的风韵在岁月的长河中流淌……
此刻,我正漂流在楠溪江上。
这是我在楠溪江畔逗留的第四天了。这些天,一直是朝阴日雨,乍暖还寒。今午曾洒了一抹阳光,俄而又山风习习,雨丝袅袅。在这派润物无声的气象中,我从港渡跳上一支竹筏,顺流而下。同行的友人一再发出“有约寻芳苦不晴”的声声怨艾,我倒是觉得楠溪江上这种“波浪新绿革新青”、“山树空蒙入画屏”的景色,格外撩人。
楠溪江源于浙江省的缙云、仙居,在括苍、雁荡两条山脉之间流淌,在永嘉境内逶迤而行,到温州流入瓯江出海。
楠溪江,是迷人的江。连绵烟雨扯出万条珠帘,给一江碧水罩上扑朔迷离的面纱。我座下的竹筏,像轻盈的小鸟,滑翔在一条悠悠忽忽的缎带上,盘桓在缥缥缈缈的画卷中。同行者说:“楠溪江的水,纯得像水晶。”
方才走出幽谷,又姗姗漫步田原,楠溪像一位身着蓝花衫、头戴君子兰的村姑,步履轻盈,捧着一泓圣洁的山泉。我情不自禁地舀起一盅江水,一饮而尽。楠溪水,清洌甘醇,沁心可人。
楠溪江,是温顺的江。她长而不陡,滩多不险,宽而不深,正宜筏工挥篙撑舟。我依偎在楠溪的怀抱里,漂荡在绵长的江流上,望两岸山崖错落,瀑布垂悬。原野空旷,点点人家绣着垅垅稼禾,近水滩上芳草溪林变幻莫测,岸上江中,不时掠过风格各异的古亭,水碓唱着古老的歌,水牛在茵草地上任春光栉沐,舴艋舟停在江湾处做着悠悠的梦;载着鹭鸶的捕鱼划子在水面荡漾,数以百计的钉步石在宽宽的江滩上,呼唤游人试步,好一幅天然的水墨图,一曲奇崛的田园交响乐!
这并不是楠溪的全部。立在筏头的老艄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卷着裤腿,挽着袖子,他一边频频挥篙,一边滔滔赞美楠溪的富庶——江里有一尾50斤重的河鳗,有一只60斤重的团鱼,有一次上网70斤的河蟹,还有见到船舷反光板就向船舱蹦跳的黑鲤……
这时候,江上的风紧了,雨大了,溅起一江银色的涟漪。前方不远处,更是浪花缤纷。是鲤鱼跳跃,还是河鳗嬉戏?细瞧,却是一处滩头,波卷澜飞。正出神,忽而竹筏似箭出弦,直向江心流去。一时间,人沉浮、筏颠簸、水汹涌,波浪一再舔着脚后跟。同伴们有的欢叫,有的惊愕,却都是满腔兴奋。是啊,一首乐曲要是没有激越的旋律,恐怕不会有感染力;生活中要是没有跳跃的音符,可能没有文明史。楠溪江,你是一根巨大的琴弦,曾演奏过一曲曲回肠荡气的乐章!
楠溪江西侧的芙蓉崖远观似一朵芙蓉,山脚下的芙蓉村得名自芙蓉崖,不过却按照一柄玉如意造型布局。村中有唐代风格的院门,有明清古建筑群。然而更使我留恋的是长塘和塘上的古亭。人在亭中小憩,俯首可从清澈的池水中看到巍巍芙蓉崖的倒影。这一设计别具匠心,芙蓉崖的倒影不仅把村庄和山崖连在一起,也把人心与山魂串得紧紧。
芙蓉崖的倒影缅怀着村中一个人。他叫陈虞之,南宋时候曾任职国史院,后来回归故里,安度余生。不久,元军南进,直逼永嘉城。陈虞之招募800勇士,树帜陈家军,与抗元名将文天祥相呼应。他在绿嶂蛘到芙蓉崖一带战斗两载,屡败元军。后因外援不继,寡不敌众,退守芙蓉崖上,率领将士用红布蒙住战马的眼睛,跃崖而下。
我的思潮转移到楠溪江的一处源头,昨晚我们歇宿的霞岙村。霞岙村前有一支高达306米的石柱,矗立江中,远望形似石桅。据说这是目前全国最高的石柱。我们曾乘渡筏,攀峭石,在石桅岩脚寻觅到浙南人民游击队的军火库——水仙洞,关押“财神”的金融库——蝙蝠洞。
骤风密雨忽然停了,天空出现一抹淡淡的余晖。楠溪江上此时分外的蓝,也出奇的静。江畔的草茵上,白鹅点点,几个穿红着绿的孩子头碰头围在一起,是弈棋,还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这里没有干扰,没有喧闹。竹筏浮在平静的水面,水在山间悄悄地流淌,似置身桃源,出神入化。楠溪江啊,你是这般的恬静呀!
楠溪江,碧波荡漾,镶嵌着晶莹剔透的柔美,蕴藏着深邃难测的神秘。我尚在沉思中,竹筏已抵达下日川渡口。虽然时近薄暮,但我仍拉着撑筏的老艄公,以兀立江中的狮子岩为背景,为告别多彩多情的楠溪江,留下一幅合影,也留下我的一腔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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