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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蛇影

 
 
发布日期:2021-01-18访问次数: 信息来源:省林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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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6月,在宁波图书馆举办的“大山雀自然学堂”上,我为大家分享的主题是“夜探大自然”。那天,我给听众们讲了不少夜晚进山的趣事以及所遇到的各种小动物,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最后讲到毒蛇的时候,有一位本来一直听得很入神的女士忽然捂住了自己眼睛,不敢看PPT上的蛇的照片。我现在想说的是,蛇,真的这么可怕吗?到底是人怕蛇还是蛇更怕人呢?

与蛇打交道的童年

  作为一个在江南水乡的农村长大的男孩,童年时基本上所有的空闲时间我都在山野里疯,跟蛇打交道更是家常便饭,因此对这些扭动的或许还有毒的长虫并不是特别畏惧,倒是觉得刺激好玩。

  小时候,在家乡的水田、小沟里,最常见的蛇是水蛇,几乎夏天每次出去玩都能见到。当然,“水蛇”只是老家的方言俗称,我现在也无法确定这种蛇到底是哪一种蛇。

  读小学时,我有一次在田野里玩,忽听北边的桑树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出于好奇,钻进去一看,我的妈呀,只见一条又黑又长的大蛇紧紧缠绕着一只大田鸡(现在想来应是一只黑斑侧褶蛙)。这叫声估计是蛙发出来的,但我已经记不清这是蛙的叫声还是因为它被缠绕、挤压而发出的某种声音。反正,那时候我吓得掉头就跑,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事后想起来,这黑色长蛇,应该是乌梢蛇。

  至于家蛇,实际上泛指进入人类住宅中觅食(主要是为了捕捉老鼠)的各类大型无毒蛇,在浙江农村以黑眉锦蛇为多。小时候,我家老房子紧邻厨房的东边那间,是放米、鸡蛋等食物的地方,记得有一天,我走进去一看,也吓了一大跳,竟然有条蛇盘在盛放鸡蛋的竹篓里,正要吞食一枚蛋呢!见我进屋,它也吓了一跳,赶紧逃走了。我还从大人那里听到过很多关于家蛇的故事,印象最深的一个是我妈说的:村里有个女人在家里蹲马桶,方便后准备拿草纸,由于角落里光线阴暗,她看不清物体,随手一伸一抓,结果当场魂飞魄散,撒手不及,原来她抓住了一条冰冰凉、滑溜溜的大蛇!

  我小时候很淘气,有一次见到一条家蛇游进了我家,马上追过去准备抓它。它吓得赶紧往地基的石缝里钻,于是我揪住它的尾巴往外拖。正僵持的时候,我妈进来了,见此情景,她马上大声呵斥,要我立即放手!我只好听话任蛇逃走。但妈妈的脸上还有惶急之色,只见她匆匆忙忙从厨房端了一碗水和一碗米过来,将它们都放在蛇消失的石缝附近,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好奇地问这是在干啥,妈妈也没多讲。后来隐约明白,在家乡人的传统观念里,进入家里的家蛇是祖宗的化身,因此是绝对不能伤害的。

毒蛇“灰链鞭”

  老家田野中分布的蛇,最让我们小孩子有“如雷贯耳”之感的,当属俗称“灰链鞭”的毒蛇。大人们说,这“灰链鞭”身体短短的,体色跟泥土差不多,不留神的话可能会以为是一团泥土或者一截枯树枝之类的,但它是毒蛇,万一被它咬了,弄不好会死的。因此我从小就怕这种蛇,尤其是走到野外阴暗的地方,都特别小心,但好在这蛇远没有水蛇之类的常见,印象中我小时候只见过它一两回。有一次,在田野中一幢孤零零的房子的北边的田埂上,我看到一条深灰色的短而胖的蛇正趴在几片碎瓦上,当时就想,这肯定是“灰链鞭”,惹不起,赶紧走吧!

  直到最近几年玩夜拍,我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了“灰链鞭”——即短尾蝮的长相。2013年夏天,我常去江北慈城附近的农田夜拍,结果有一天晚上接连见到两条短尾蝮。第一条,它待在田埂上的柴草堆旁,体色几乎跟柴草的颜色完全一样,我走过去刚看清它,这家伙就“哧溜”一下钻进了柴草堆里,不见了踪影。这是我告别童年后第一次在野外见到这种蛇,很想把它拍到。正遗憾呢,好在没走几步,惊喜地看到田边的小水沟旁还有一条短尾蝮!它盘身在一堆枯草上,一动不动。我蹑手蹑脚走近,终于拍到了它,当然也是人生第一次看清楚这种自幼就常听说的毒蛇的模样:头部略呈三角形,与颈部区分明显,眼后有一道显著的粗粗的黑色眉纹;背面深褐色,略偏红,背上有两行深棕色圆斑,如朵朵乌云一般。当然,正如短尾蝮这个名字所示,它身体短而粗,尾巴就更短了。当它盘起身子的时候,真的有点像一坨狗屎,所以有的地方赠给它的“雅号”就是“狗屎蝮”。

  老家海宁有句俗话:“赤链蛇闻闻名,灰链鞭要死人。”意思是说,赤链蛇虽然看着可怕,但没啥毒,但灰链鞭是剧毒蛇,被它咬了就麻烦大了。短尾蝮是浙江咬伤人最多的毒蛇。但实际上,跟绝大多数蛇一样,短尾蝮也不是一种会主动攻击人的蛇,咬人只是它被迫的自我防卫。但近些年,至少在我老家,包括水蛇、短尾蝮等在内的各种蛇的数量都在骤减,尤其是水蛇,几乎已绝迹。

“王母蛇”的传说

  我一直想拍到的另外一种剧毒蛇是舟山眼镜蛇——因为这种眼镜蛇的模式标本产于舟山而得此名。但可惜,由于它在各方面的高价值,舟山眼镜蛇的命运就更糟了,它们被大量捕杀,最近二三十年来其野外种群数量急剧减少,目前被定为“易危物种”,很可能进一步变为“濒危物种”。

  舟山眼镜蛇是以白天活动为主的蛇类,宁波照理是其分布密度较高的区域,但除了有时在本地新闻报道中看到它的身影外,我在宁波野外摄影十多年,竟从来不曾见到过这种蛇。

  大概是2015年春天吧,我跟邬老师到金华的山里拍野花,居然见到有捕蛇者刚抓到一条舟山眼镜蛇,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同时劝那人说,眼镜蛇是保护动物,不能抓,可惜人家以此为业,不肯放了蛇。

  短尾蝮、眼镜蛇之类的毒蛇,一旦被人发现,通常会被当场打死或捕捉(回去要么吃或者泡酒,要么卖),而且捕杀蛇的人还非常心安理得,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我老家有句俗话,叫做“见蛇不打三分罪”,指的就是要打死毒蛇,不让它们害人。

  我想,无论是善待家蛇的习俗,还是“见蛇必打”的心理,都体现了人类自古以来对蛇的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有畏,也有敬;有恨,也有爱。估计专业人士可以就这个话题写一本专著。

  尽管现代人早已知道蛇类是生物链中的重要一环,它们不应该是我们的敌人,而应该是我们的朋友。但现实是,近些年,在国内多数地方,蛇类的数量总体上在明显下降。究其原因,可能不同的地方各有不同的侧重因素,但一般都离不开栖息地环境的改变与被大量捕猎这两个原因。就我老家来说,近20年来,农药的广泛使用、河道沟渠的水泥化、水田被建设用地占用等原因,已经导致了大量乡土物种的锐减甚至消失。就像我妈妈说的,早年,水田里蛤蟆(泽陆蛙)特别多,特别是夏天早晨种田的时候,它们一起在田里鸣叫,吵得人心烦,她有时会扔一块泥土过去,可蛙鸣只稍微停了一会儿,就又大声叫了起来。可如今,连蛤蟆都少了很多,这样的“盛况”再也没见过了。蛙类作为蛇的最重要的食物来源之一,其数量的明显减少,自然也会加剧蛇的生存危机。

  最后,我还想讲一个童年时听到的关于蛇的近乎神话的传说。老一辈人告诫我们孩子:有一种蛇,叫做“王母蛇”(海宁方言的音译),它的头顶上有一个“王”字(注,符合这一特征的,应该是王锦蛇,一种大型无毒蛇),在野外看见是绝对不能打的。一旦将这种蛇打死了,这附近的所有的蛇都会知道,然后它们都会过来包围这打蛇的人的家。这个说法让幼年的我毛骨悚然——尽管不大相信,但我知道,要是真在野外见到“王母蛇”,我是绝对不敢去打它的。

  现在想来,总觉得这个故事里包含着某种隐喻:对于蛇类,虽说对很多人来说,那种近乎本能的畏惧或嫌恶之心一时难改,但我们至少要保持某种底线,否则真的触怒(或毁了)它们,我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远去的蛇影,对人类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本文选自《夜遇记》一书,宁波出版社2018年11月版,选用时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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